九燭鬼母圍在定顏珠旁嘖嘖嘆息。

“這可是上古靈獸，就這麽糟蹋自己？”

岳稀星:“……”

九燭鬼母看了他一眼，也反應過來，道:“呃……其實我也能理解，只是覺得很可惜。”

岳稀星沒空陪她一同感嘆，只是問:“有辦法嗎？”

九燭鬼母伸出手掌虛虛探在定顏珠上，閉目探查。

過了半晌睜開眼睛，道:“你爹還好，無非是再入輪回。你娘就糟糕一些，她自己把獸魂之晶毀了，人魂還未完全構建穩固就身死……如今的這點點殘魂能留存至今，想來你爹費了不少心思。”

說到這兒，她轉頭望著岳稀星問道:“你了解輪回嗎？”

岳稀星微蹙眉，搖了搖頭。

關於輪回，每個人都在說，但真正了解透徹的，只怕沒有幾人。

九燭鬼母道:“陰陽巨輪與天地同生，天地萬物周而覆始，陰陽生死循環往覆，生生不息。輪回是自然鐵律，絕非人力可以更改。”

“而輪回巨輪的力量十分強大，一般魂魄進入輪回道都會被洗練融匯，大部分虛弱不堪便會失去自我標識，成為自然力量的一部分。只有少數靈識強悍的，能夠抗擊輪回之力的沖刷，即使轉世也能保有前一世的一部分自我特點。”

“像你娘這樣的情況……我可以肯定你爹一直不肯放手的原因，是因為他也知道，一旦放棄，你娘連進入輪回的機會都沒有，就會在虛空中飄散殆盡。用俗話來說，就是魂飛魄散。從此以後，這個世上，再尋不到此人的任何蹤跡。”

岳稀星臉色瞬間灰白，原本以為到了鬼母這就有希望的……

“什麽魂飛魄散？我沒你想得那麽沒用，我會想辦法讓自己進入輪回。你別危言聳聽，嚇到我兒子。”

定顏珠裏的落潯突然開了口，對九燭鬼母反駁道。

九燭鬼母嘖舌道:“落潯領主，你還是跟當年一樣，誰都看不上，誰都不服氣。可是你也不想想，若是你真的這麽厲害，又怎麽會落得今天這般下場？”

落潯冷哼一聲道:“我落得這般下場，還不都是因為人心難測！信錯了那個崔縉，在我化丹的時候暗中做了手腳。說起來，你和那崔縉還有些不清不楚的，他都有老婆了，還和你暗中糾纏，其實那時候我就該知道他靠不住。”

九燭鬼母聽她提起自己舊日的荒唐事，想起世間男子多薄幸，偏偏落潯比她幸運，遇上一個對她一心一意的男子，還生了個俊逸雅致的兒子。一時嫉妒心起，反聲對落潯嗆道:“怨什麽人心，有些事是命裏註定的。你就算再有本事，該你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，誰也無法改變。”

落潯失笑道:“好啊，你可以拭目以待，看我到底能不能有辦法撐到輪回岸邊……不如咱們來打賭，若我贏了，你去殺了崔縉。若我輸了，我的兒子為你養老送終，如何？”

岳稀星:“……”

定顏珠裏面的岳清之也無奈道:“……阿潯！”

自己的兒子無端為別人養老送終，起因只是他爭強好勝的母親的一句賭約？

“怎麽？岳清之，你覺得我會輸嗎？”落潯頗不服氣地問道。

沒聽到岳清之回答，看起來是個懼內的。

想也知道，否則當年化去靈獸內丹的事，怎麽會任她一意孤行呢？

“娘……”一聲呼喚一下子讓定顏珠內鬥志滿滿的落潯偃了生息。

岳稀星這一句叫得委委屈屈，他可不希望母親真的和九燭鬼母賭。

即使撐到了輪回岸邊又怎麽樣呢？

他希望父母能有個最穩妥的結果。

哪怕來世踏遍千山萬河，他也能再在這世上尋到親人的蹤跡。

定顏珠裏安靜了好一會兒，落潯的聲音才又傳來，語氣柔和了許多:“好，星兒乖寶貝兒，娘不打賭，娘好好聽話。這位鬼母閣下，你看著來吧！”

九燭鬼母見他們母子間舐犢情深，又想落潯當年怎樣一副高高在上，傲然獨立的模樣，後來卻為了丈夫孩子做出驚世駭俗之舉。

都是為人母，不由暗暗思及自己尚吊著魂魄不生不滅的孩子，心思也變得柔軟起來。

鬼母道:“其實我的確有個想法，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奏效。”

“什麽想法？”

“是什麽？”

岳家父子同時開口問道，語氣裏透著急切。

九燭鬼母卻把話轉向了落潯:“落潯領主，你們上古雪貓一族的靈丹，到達三鼎之境，並且是沒有經歷過陰陽交合的純凈內丹，是有連同陰陽的力量，你是否知道？”

落潯沈吟道:“有這種說法？我倒是不知。”

九燭鬼母道:“傳說是紫宸仙子從上神那裏聽來的，從未有人驗證過，或許你們是真的不知。”

落潯道:“那你是從何得知？”

九燭鬼母道:“實不相瞞，我的祖上乃是當年跟在紫宸仙子身邊的心腹之人，知道許多神族遺事。”

落潯了然道:“我倒是忘了，你的祖上是西川魔族三大家之一的巴公一族。當年魔族內亂，你避禍到中洲，才認識的那個人渣吧？”

九燭鬼母眼神一暗，苦笑道:“落潯領主既然知道那是個人渣，又何必提起。”

落潯道:“抱歉抱歉！”

岳稀星在旁聽得著急，又問九燭鬼母:“鬼母的意思是，我若是早日練到三鼎之境，就可以救我娘了嗎？”

九燭鬼母道:“這個救的定義要看你怎麽理解。我說過，你娘的情況不一樣，包括你爹也是。他們都不是你們上古靈貓一族，沒辦法可以借腹轉世。也沒有像我兒子那樣，和肉體之間保持著生魂的聯系。所以，還魂重生是不可能的。”

岳稀星道:“那該怎麽做？”

九燭鬼母道:“我的想法是，要是將你爹娘的魂魄養在鬼花裏，每天用五行汁澆灌，可以暫時保他們魂魄不散。然後慢慢等你靈丹修煉有成，就可以試著為你爹和你娘煉制魂晶。你們血脈相通，加上你的上古靈丹之力，他們可以帶著魂晶投入輪回。投胎之後重生，或許他們能夠記得大部分前世的記憶。當然，你娘可能會糟糕一些，經歷輪回洗練，她可能會有些神智或者記憶殘缺的缺憾……”

“等等！”落潯突然又開口，九燭鬼母還以為自己這話又讓她不服氣了。

誰知卻聽落潯說道:“我兒子、他是人啊，他哪裏來的上古靈獸內丹？”

九燭鬼母:“……”

岳稀星:“……”

一直到九燭鬼母將岳清之和落潯的殘魂融進鬼花裏種好，又澆了了許多五行汁進去，那對夫婦都沒再說話。

可能是沒把兒子保護好，讓他在伏魔谷傾覆之後絕望尋死的事，對那一對夫婦打擊比較大。

雖然後來陰差陽錯，岳稀星意外成了上古靈貓，但有些傷痛已經歷經過，沒那麽容易愈合。

岳稀星自己知道自己做事欠妥，讓父母親心裏不好過，一時也沒多說什麽。

倒是想到一件事，他又專門找到九燭鬼母問了問。

“我舅舅說來找你，不知道他來過了沒？”

九燭鬼母疑惑:“你舅舅？”

岳稀星道:“對，就是雪域的落頡領主。”

九燭鬼母了然:“哦～那個風流成性的野貓，他沒來過啊！”

岳稀星隱隱有些擔憂，又想著舅舅不是小孩子，又都已經有了身體了，應該不會出什麽事吧？

憂慮一番，他又想起見到崔縉的事，便有順口對九燭鬼母提了提。

“他能破我的結界，所以我想是不是他從你這裏看過關於通天陣的事。”

九燭鬼母臉色變得不太好看，道:“是啊，我當初對他一心一意，心都恨不得掏給他吃。關於通天陣的秘密，自然也讓他哄騙幾句就都說出去了。”

岳稀星心想果然，暗暗嘆息，又憂心那崔縉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來。

一時間心思混亂，擔心的太多。

正低頭一邊沈思，一邊往前走，卻又被九燭鬼母拉住，拉住他卻又不說話。

“……？”岳稀星奇怪地看著她。

九燭鬼母朝一旁努了努嘴。

岳稀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，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眼睛一錯不錯望著他的葉沈飛。

岳稀星忙收回目光不和他視線相碰撞。

九燭鬼母卻說道:“之前為你招魂的時候，我就看出來這小子對你心思不良，居然一路跟著你到了這裏。我提醒你哦，我兒子和你爹娘了都要靠著你的內丹來救命呢！你可管好了自己！”

岳稀星不解，心想這和葉沈飛有什麽關系？

九燭鬼母眼睛盯著他不該盯的地方道:“男女交合算是交合，男男交合也會破壞你靈丹的純凈你知道嗎？合體雙修就是這麽修的！”

岳稀星一下子明白過來她話裏的意思，臉頰變得通紅，擡腳就走。

鬼母卻又拉了他叮囑:“這很重要，聽到了沒？讓他親親摸摸也就罷了，千萬不要和他做水乳交融之事，知道不？”

岳稀星一邊掙她拉扯著自己的手，一邊含含糊糊答應一聲，急匆匆地走掉了。

岳稀星並沒有走出多遠，故意找了個空曠無人的地方停下腳步。

轉過身，不遠處，葉沈飛就站在那裏。

岳稀星默默在心裏把母親教他的東西回憶一邊，然後緩緩擡手，屈指成訣，低聲念了句咒語。

然後擡眸看向葉沈飛，問了句:“葉沈飛，你聽我的話嗎？”

葉沈飛還是像從前那樣靜靜地凝望著他，聽見他的話，也只是輕輕點了點頭，看不出任何異樣來。

岳稀星摸不準聽話印記是不是已經生效，猶豫著掏出綿玉戒，托在掌心中給葉沈飛看著，說道:“把這上面的綿蛛絲從我身上收回去。”

葉沈飛沒有立刻行動，還是直直地望著他。

“收回去！”岳稀星又重覆了一遍。

“好。”葉沈飛回答。

接著伸出手，到了自己心口處。

一個用力拉扯，血漬很快浸染他胸口的衣袍。

“你幹什麽！”岳稀星急聲阻止:“我讓你收回我手腕上綁著的綿蛛絲，沒讓你扯你自己的。”

葉沈飛卻慢慢搖頭:“要先斷了我心裏的念想，才有可能放開你。”

岳稀星一雙眼睛努力盯進葉沈飛的眼眸深處，企圖判斷他話裏的真假，神智的清明與否。

怎麽看，都覺得他像是裝的。

是在上演苦肉計，好讓自己心軟的檔口繼續耍無賴吧？

岳稀星冷笑一聲，道:“好，那你就斷。”

葉沈飛還在望著他，手上緩緩用力。

血流的更多，嘴唇開始微微顫抖。

岳稀星另一手握成拳，指甲陷進肉裏，強迫自己別心軟，就讓那姓葉的繼續下去。

葉沈飛依舊悶不吭聲，手上動作卻突然發了狠。

血如註般小股地噴流出來。

沒多大會兒，葉沈飛便臉色蒼白，身形一晃時，單膝跪倒在地。

卻依然固執地擡頭看著岳稀星曲起的手訣，繼續手裏拔出綿蛛絲的動作。

又是一個狠狠用力，血已經將他心口處的衣袍整個染成了刺目的血紅色，並且還在不斷地汩汩流出。

“住手……”岳稀星喃喃說了句，接著又是一聲低吼:“住手！”

他覺得，葉沈飛真的會死的。

就在他說出住手的那一刻，葉沈飛轟然倒地。

岳稀星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，走上前去。

血還在流，葉沈飛眼睛半睜，臉色慘白，卻還是朝著他擡起了手。

有什麽東西在驅使著岳稀星的心，他覺得難過，覺得心疼。

即使沒有去拉那只朝自己伸過來的手，也還是蹲了下去，匆忙掏出止血傷藥，為葉沈飛心口止血。

可是血流的太多，很快把藥粉沖走。

岳稀星有些慌了，急了。

拿著藥瓶的手在不自禁地顫抖。

葉沈飛的手摸上了他焦急的臉龐。

“要是能把你從我心裏□□，你就不會總是生氣難過了嗎？可是，我舍不得，寧可死，也不想忘了你……”

“你閉嘴！”岳稀星怒吼，繼續手忙腳亂地往那血流處倒藥，然後死死地用手壓住。

葉沈飛果然聽話的不再發出聲音，就連摸想岳稀星的那只手，都無力的垂了下去。

岳稀星只覺眼前變得模糊不清，臉頰處不斷有溫熱的液體流下。

“葉……葉沈飛……”他喃喃叫道。

再沒有回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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